太阳从东边露出半圆形的脸，红线似的光透过窗玻璃斜射到病床上，邻床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呼哧呼哧的吃着冒着缕缕热气的白粥，粘稠的饭粒沾在他凌乱花色胡子上。床前的少妇脸上爬满密密麻麻的雀斑，雀斑太多，像发了霉的面皮，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正在她的背上熟睡，嘴里还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少妇正给老头子整理衣物。突然咣哒哒一声巨响，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响声望去，一个白色的瓷碗被摔的粉身碎骨，喝粥的老人突然全身抽搐起来，双手发抖，倒在床上。
少妇放下手中的衣物，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出病房大叫：“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爸爸不行了。”她背上的婴儿被惊醒，张着大嘴，哇哇大哭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一名男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正跑过来。
在过道上走着的人纷纷斜着身子靠墙站立，给护士让出一条小道，护士将老人带出了病房。
吵杂声中，周优璇看到一个牛头蛇身的动物，紧追在自己的身后，她越过一条水沟，那怪物也跟着她跨过水沟，那怪物对着路边遮挡它的野草叫道：“让一让，让一让”，她跑到阴森森的密林里，树上吊着很多婴孩，众多婴孩向她伸手求救，哇哇大哭，她没有理睬爬到树上，那怪物也沿着树干像条蛇似得，扭动着蛇身向上爬，她爬到树梢，那怪物紧跟着对她龇牙咧嘴，欲咬下她的双腿，她大叫“不要”，从树梢上一跃，纵身跳下来，双腿一蹬猛然醒来，头上冒着一粒粒细密的汗珠。
“优璇，优璇，妈在这，妈在这儿，你别怕。”黄秀芳双手紧紧握着女儿的双手，紧张的看着女儿。
“妈，你怎么在这儿？”周优璇睁开双眼，看了看四周。
“我的好女儿，你终于醒了，你一晚上的说胡话，我担心死了。”黄秀芳流下幸福的眼泪，用毛巾揩掉女儿额头上的汗珠。
“妈，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你不是去县城找爸爸，和爸爸一起打工的吗？”周优璇盯着母亲问。
黄秀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去了县城，找了所有她能找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她怀疑是不是丈夫出事了，是不是在哪个工地上出了事故，她不敢告诉女儿没有找到丈夫的实情。
她吞吞吐吐的说：“优璇，妈原本打算去县城找你爸爸的，但是县城车费太贵，妈一直没舍得那车费所以没有去。”
“妈，你永远都嫌这贵、那贵的，你看你打工了也舍不得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周优璇说着说着，心疼起母亲来，不想再提起那个不回家的父亲。
“妈，你走后，我和姐姐煮完了缸里的大米就四处找野菜，吃腻了野菜我们就给村里的人打工，有一次姐姐还饿晕倒了。”
“可是妈妈每个月都叫人给你们带大米了，前后共计10袋大米，按理说你们两个吃都吃不完的，妈一直以为你们有吃的，怎么会这样？”黄秀芳满脸疑惑。
“妈，你叫谁给我们带回去的大米？”周正梅吃惊的问。
“村里的老黑，他经常来乡镇上晃悠，我每次还给了他点小费，让他把大米带给你们。”黄秀芳说着说着，握着拳头垂着自己的胸脯，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周优璇相信母亲不会说谎，可是大米去哪里了呢？每次她们闹粮荒的时候，家里就莫名其妙的多起了大米，可是前后加起来也只有三大袋，加起来不等于母亲说的数目，难道家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大米是另有其人？她感到疑惑想要知道真相便问母亲：“妈，你叫老黑带回村里的大米，是用什么颜色的袋子装的？”
“黄色的，外面还画有水稻，好一大袋呢。”母亲说着，心里越是气愤。
可是家里多起的大米，袋子都是白色的，她们从来就没有收到过黄色袋子的大米啊，不会是父亲悄悄回来的吧，想到这里，她感觉头痛的欲炸裂似的，没敢在往下深究这事。
“病人家属，来收费室补交一下医药费。”一个男医生进来。
“正梅，我寻的大红菌卖了吗？”周优璇问一旁的妹妹。
“妈有钱，你放心，妈这几个月攒了不少钱呢，别说医药费了，你们上学的学费都给你们攒好了。”黄秀芳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头，和医生出门交费去了。
“呀！金刚姐姐，你们在医院等我，我去农贸市场看看去。”周正梅流星赶月似的来到集贸市场。
集贸市场里早已没有了买菜的人，有几个穿着裙子的妇女在收拾着自己剩下没有卖完的青菜，在她身边摆摊的老奶奶还在，她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看到周正梅回来，对着她微笑，指着周正梅背篓里的钱。周优璇走到自己摆大红菌的摊位前，之前写在地上的字都清清楚楚的在着，只剩两朵大红菌没有卖出，菌子上有几个白色的小蛆虫不停左右摇摆，摊位一旁的竹背篓里有一些零钱，那是买家自觉放进去的，周正梅兴高采烈的将零钱拿出按面值大小，整齐的理好，哼着歌坐在自己的摊位上喜滋滋的数钱。老奶奶突然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老奶奶正担着满满当当的菜打算回家，周正梅一看，老奶奶的菜一点也没有卖出去，她走时和来时一样，佝偻着背，担着菜。周正梅鼻子一酸，上前拦住老奶奶，将裤包里的钱塞到她的手里跑开了，不知为什么她将钱全部给了老奶奶，心里却莫名的开心起来。可没等她走开，老奶奶放下担子，气喘吁吁上前将钱全部退还给周正梅，还给周正梅鞠了一个躬，周正梅见老人不肯收下钱，只好将钱全部装入自己破衣袋里。她和老奶奶比划了半天，回头帮老人担着蔬菜，在街边挨家挨户的问谁家要买菜，老奶奶满头大汗跟在周正梅身后，看着一把把蔬菜从篮子里卖出去，老人不停地向周正梅竖起大拇指，两人在街上绕了两圈终于把菜篮子里的菜全部售出，周优璇将卖菜钱如数交给老人，老人嘴里呜呜起来，两串泪珠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她将卖菜的钱一半递给周正梅，周正梅摇了摇头，用手将钱推到老人怀里，示意她好好保管。老人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才担着两个空荡荡的箩筐离开，她每走一步就回头看一眼周正梅，周正梅愣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远走的背影，想到母亲凌晨手持扫帚，独自打扫大街的情形，内心无限感慨，世上最伟大的人就是母亲！
直到老奶奶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她才感觉到肚子饿，看着街边的包子，嘴里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她伸长着脖子将口水咽下去。再向前走几十米，又闻到包子馒头的香味，口腔犹如一口井又渗出口水来，卖包子的吆喝着：“最后几个包子便宜卖收摊了，便宜卖了！”。她的双脚不听大脑指挥似的走到蒸笼前，看着冒着热气的两个白乎乎的包子，她嘴里已经包满了口水。
“姑娘，要买包子吗？这包子可好吃了，新鲜的猪肉馅，最后两个便宜卖给你。”卖包子的人说。
周正梅站在蒸笼前，没有回答。她往衣兜里捏住那卷成一卷卖菌子的钱，想掏出来买一个包子吃，可是掏出来又放进去，掏出来又放进去，重复了好几次。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没钱别傻站着，影响我做生意。”卖包子的人不耐烦的说。
已是正午，周正梅连早点都没有吃，感觉前胸贴后背，没有一点力气，她很熟悉这是饥饿的感觉，她好想不顾一切的掏出钱来扔给卖包子的，大口大口吃着那两个包子，可是想起姐姐的医药费，她又将钱放了回去，狠狠的将口水吐在公路上，将视线避开包子，朝着医院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