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西里斯才成功翻上窗台,被这个声音惊得差点栽下去。他连忙抓住帘子站稳了,看着一身睡衣的弟弟问:“你怎么醒着?”

    雷古勒斯手里托着一盏蜡烛,面无表情地又问一遍:“你去哪了?妈妈说过不可以夜里私自出门。”

    “‘妈妈说过’,”西里斯模仿弟弟的口气,从窗台上跳下来,“你真是个乖儿子,对不对?”

    “你胸口是什么?”雷古勒斯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还有些泛红的图案。“当然是纹身。”西里斯冲弟弟挑衅地咧嘴笑了,“头一回见到吧,妈妈最听话的小宝贝。”

    他刚从一场地下乐队演出所在的俱乐部回来,感觉有点累了,打算回自己卧室补觉,和还站在原地的雷古勒斯擦肩而过。然而这时候沃尔布加·布莱克鬼魂一般从黑暗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她像小儿子一样身上穿着睡袍。

    “我就知道你半夜溜出去了。”沃尔布加一看见西里斯,没有表情时也瞧着格外傲慢的面孔上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不用问都猜得出来,你又去那种肮脏的地方鬼混了。”

    听沃尔布加的说法,仿佛他真的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不过也对,在布莱克们看来,观赏麻瓜的流行音乐表演的确是极端下贱的行为。

    西里斯宁愿赶紧回床上睡觉,不想这个时候和她吵架,于是故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目不斜视地从母亲身旁经过。可是沃尔布加突然伸出干瘦的手紧紧攥住他的上臂,指尖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肤。

    “你搞了什么鬼?!”她死死瞪住西里斯的胸膛尖叫道,烛光下脸色煞白。

    “他给自己弄了纹身。”根本用不着回头,西里斯听得出雷古勒斯说这句话时,脸上一定挂着代表胜利的微笑。

    “混账!败家子!你怎么敢——怎么敢让麻瓜的墨水染到一个布莱克身上去!?你这是在亵渎纯血统高贵的身体!”

    西里斯甩开钳住自己的那只枯瘦的手:“我就算是去做了变性手术也不要你管,老太婆。”

    当然,他对改造自我并未真的热衷到这种地步。

    沃尔布加不出所料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她放下之前还端着的架子破口大骂起来,各种不堪的词从她嘴巴里接连出现。西里斯一直等她骂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眯起眼睛轻蔑地问:“说完了吗?说完的话那我去睡了。”

    这下母亲被他气得嘴唇颤抖起来:“你真是——家族的耻辱!孽种!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沃尔布加举起手要给儿子一个耳光,可是西里斯捏住她的手腕,女人的手再也进不了一寸,被儿子牢牢扣在手心。沃尔布加几次试图挣脱,却还是纹丝不动。

    西里斯今年十六岁了,长得比多数同龄人都要高大,决斗技巧也相当不赖——感谢鼻涕精,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他的功劳——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任母亲随意打骂的孩子了。

    “你想打我?”他轻声问。

    西里斯早早学着不去在乎父母带有恶意的声音,可是偶尔还是会被他们的某些话语中伤。是啊,到底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呢,这个问题要他如何能够答上来?明明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答案。

    他稍稍松开手指,沃尔布加立刻把她的手抽出来。这时西里斯心里改了主意,决定不回去房间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魔杖,用飞来咒把卧室里的箱子召了出来,十分庆幸放假一周自己还没有打开过行李箱,这时候倒行了方便。

    “我要走了。”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平静地说。西里斯发现自己胸中生出了一种轻率古怪的勇气,突然间,他能够说出很久以前就渴望讲出来的那句话了,“今后不会回来了。”

    “好啊,好啊。”沃尔布加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瘦瘦的胸膛起伏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忽得转过身拔出魔杖,一道火星从她的魔杖杖尖冒出,墙上的挂毯多了一个烧焦的痕迹。族谱上的西里斯·布莱克变成一个黑色的洞眼,他终于如愿以偿。

    “很好,你快点滚吧!记住,你被除名了,永远别回到布莱克家!”

    于是西里斯便提上箱子滚了,他在门口碰上了门廊阴影里鬼鬼祟祟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小精灵的表情快乐得好像圣诞节提前到了,可想而知,这个黎明发生的事将成为克利切从此津津乐道的故事:威严的布莱克家主母把逆子逐出家门,真是一段佳话。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又窝在书房,但实际上西里斯也并非真的想知道。奥赖恩·布莱克在这个屋子里的话语权远不如他的堂姐兼妻子,就连克利切对他也不像对沃尔布加那样忠心耿耿。这个男人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研究怎么把格里莫广场12号藏得更加密不透风,在家里说的话算起来搞不好比雷古勒斯还少。

    西里斯走出大门前回过头,越过昏暗的门廊最后深深看了弟弟一眼。这就是你为之感到骄傲的家族吗,雷古勒斯?你当真打心里认为它值得?

    雷古勒斯依然手持蜡烛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和墙纸上的壁花是如出一辙的沉默。

    “欢迎乘坐骑士公共汽车,这是为处于困境的女巫或男巫开设的应急客运。只要伸出你的魔杖并且走上车来,我们就可将你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骑士公交车的售票员用飞快的语速完成了必要流程,他还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压根听不清,西里斯真担心这人被自己的舌头噎住,“你要去哪里?”

    “戈德里克山谷。”西里斯答道,“多少钱?”

    “去国家西边要四十五个银西可,”售票员无精打采地说,“要是多付三个可以得到巧克力,再付一个,就可以领一个热水瓶和一把牙刷,颜色由你挑。”

    “不用了。”他数出四十五个银币交给对方,提着箱子登上了汽车。

    坐在黄铜柱子的床上,西里斯向窗外看去。飞快后退的路灯灯光划出一道明亮的线,和漆黑的夜空互相映衬着一直朝远处延展出去。路上只有魔法巴士一辆车,显得在眼前模糊闪过的景色也叫人略感到寂寥。他对自己脱离布莱克家了的事实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回顾了下过去在格里莫广场生活的日子。

    其实仔细想想,没多少好回顾的。许多年前西里斯便对父母不抱什么期望了,只有面对弟弟时的感情还非常复杂。进入霍格沃茨以前父母对他期望颇高,却也动则呵斥打骂,他们为了叫西里斯把规矩牢牢记在心里,总是喜欢当着雷古勒斯的面惩罚他。被分到格兰芬多后的第二天,西里斯收到了母亲寄来吼叫信。那封信反而令他放下心来,因为他明白,家里不会再有人期待自己了。

    红色信纸尖叫燃烧着在空气里化成灰烬,西里斯听完一句句全部默记在心里,准备假期回去时跟弟弟一起埋怨母亲。可是真正回到家,听了他卖力的模仿之后雷古勒斯却抿住嘴唇,对他紧紧闭上房门。

    “我们两个里他们永远更在乎你!”

    弟弟愤恨的声音听起来比他实际年龄更孩子气。西里斯站在对方卧室前,不知所措地愣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屏住呼吸,把双手掌心和右耳贴在门板上,听到里面穿出微小的哭声。

    那天之后,他和雷古勒斯的关系再没有改善过。

    即便骑士公交车牺牲了安全性和舒适度作为代价,换来其出名的速度,它还是花了几个小时把乘客从英国的东边送到西部地区。西里斯走下车,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从广场上报摊的老板那儿他问到了波特家的具体位置。

    “是波特家小子的同学吗?”报摊老板身材圆润,脸上有他没有在伦敦商人脸上见过的光彩,那是对生活心满意足的人们才会拥有的神情,“假期来找他玩,对不对?”

    西里斯无法克制地嘴角上扬:“没错,那家伙是我最好的哥们。”

    他胳膊底下夹了一份《卫报》当做给詹姆的见面礼,提着行李浑身轻松地往波特家的住址走去。绕过最后一个街口,在离目的地不到二十米外,西里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虽然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镇子上遇到尼什塔尔,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与他同学院的女学生正在波特家门口和一名老警员对话,西里斯后退几步,让自己站到一个两人看不到他,同时能够听到他们对话的位置。他常常对自己敏锐的听力引以为豪,詹姆对此评价说,他的阿尼玛格斯形态是只狗果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想要晚一些回答问题的话,”那个警察说,语气里满是同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不。”尼什塔尔拒绝了对方的提议,“现在就可以。”

    “好吧。”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丢掉了感情变得公式化,“昨天失火的时候你在哪里?”

    “就在这儿,在我朋友家。”

    “那你的父亲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

    沙沙的笔记声响起,然后:“你认为他会在哪里?”

    “我可以给你我舅舅住处的电话。”女孩的声音说,“或许你可以通过他联系上我父亲。”

    “号码是?”

    尼什塔尔报了一串数字。

    又是一阵钢笔笔尖在纸头上摩擦的沙沙声,接着同情心再度回到那警察的声音里,看来依照条例进行的谈话到此结束了:“目前消防队还没有找到火源,我们调查出结果后会通知你的。”

    “谢谢您,警官。”

    “也谢谢你的配合。”老警察说,“要保重啊,孩子。”

    “我会的,再见。”

    听见警车开走了,西里斯从角落站出来,发现尼什塔尔还愣愣地靠在门口。他几乎走到女孩眼皮子底下,她才后知后觉地认出自己来。

    “西里斯?”那双黑色眼睛全无往日的灵动,“你怎么在这里?”

    “我离家出走了。”他实话实说,“所以来投靠詹姆。”

    “哦。”尼什塔尔垂下眼睑,她的睫毛很长,被当作情绪的遮蔽,“真巧,我也是。”她打开门让西里斯进去。

    西里斯同她一起进门,免不了注意到尼什塔尔鬓发下边小心掩盖住的淤伤。你终于也被父亲打了吗?他轻蔑地这么想的时候,内心却又不是没有惋惜。

    在火车上遇到了詹姆是西里斯十六年人生里发生过的最好的一桩事情。所以他也就记得非常清楚,当时詹姆边上还坐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子睁大眼睛问他:既然你的爸爸妈妈就是斯莱特林学院的话,为什么你会不想进斯莱特林?我爸爸是拉文克劳毕业的,所以我也想做拉文克劳的学生。

    不是所有孩子都爱着父母的。他真想告诉面前的女生,可能出于天性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但是很快其中一些会发现父母根本不配自己去爱。然而西里斯心里又很清楚就算说出来,对方也只会傻傻地追问,为什么你觉得爸爸妈妈不配?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讨厌尼什塔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