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途和武藤志雄一起上车，回到领事馆。一路上肖途在思考着这几天的事情。被特务抓捕倒是不奇怪，唯一让他觉得疑惑的是，为什么武藤志雄会出面放他出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得到他的信任了？还是他把自己放出来好放长线钓大鱼？这时他忽然想到了这几天没去报社，就赶紧向武藤志雄说。而武藤志雄却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回去之后只要说和几个日本人一起喝酒，忘记去上班就行。肖途更加疑惑，总觉得这些似乎有什么疑点。
回到领事馆，武藤志雄在办公室里对肖途说道：“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年轻，有活力，对帝国也非常了解。丁默邨也告诉了你被关时候的表现。我也非常欣赏你的胆识和见识。我想你为我办事。”肖途听了心里暗暗激动，但是必须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武藤志雄见他没有接话，于是微笑说：“当然，作为报酬。我每月给你300法币交际费。”肖途听了心里直跳，300法币，相当于他日常工资的10倍。这人出手可真大方，于是惊讶地看着武藤志雄。随后，稍微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武藤领事看得起我，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不过…”一边做出数钱的手势。
武藤志雄见了，微微一笑，想着这年轻人倒是很直接。于是会意地说：“呵呵，欲望越大，动力也就越大嘛！那就400吧。”肖途兴奋地站了起来，一边鞠躬一边说：“愿效犬马之劳！”武藤志雄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又让他坐下说道：“我希望你能做我在上海的耳目。我初到中国，对于上海的环境还不熟悉。我给你交际费，就是希望你能广泛接触上海的各个阶层人员。知道他们的想法。哪些能为我所用，哪些对我们有威胁。你记者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而且你也是用笔名发文章。别人不会对你起疑心。”
肖途听了内心更是激动，武藤志雄给他的任务正符合他的想法，他也希望知道上海各阶层的想法。于是非常兴奋地答应了。肖途离开领事馆，心里非常激动，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回到报馆，同事们对他的出现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不过有人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有个姑娘来找他，说如果肖途回来了就写信她一声。又给肖途一个地址。肖途一看，心里非常不平静，竟然是方敏来找自己，想是自己失踪几天，方敏放心不下。于是肖途立即着手写信。他满怀期待地希望再次看到方敏的字迹。然而，终究没有回信。
整个4月，肖途都在按照武藤志雄的授意，与上海的各个阶层人员见面。肖途请他们吃饭，喝咖啡，跳舞。显然是变成了个有钱的小资中产阶级。他一周会去领事馆汇报一两次，交待都见了什么人。这些人有什么看法。组织对于肖途的表现也比较满意，因为他有了出入领事馆的资格更加容易得到情报。同时广泛接触各色人等，也有利用获取情报。不过组织还是希望他能更加深入地接触到核心的情报。
5月初的一个礼拜六上午，肖途正在办公撰写着第二天的新闻稿。一个同事喊了他一声：“肖途，蒋社长叫你去。”肖途听到应答了一声，放下笔，走向社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蒋社长让肖途进办公室后说道：“肖途啊，武藤领事有事找你，让你12点到领事馆去找他。”肖途听了有些惊讶，问道：“啊？他有说什么事情吗？”
“没有，但是让你一定要去。”
“这…可是我的新闻稿还没…”
“算了算了，你出发前把稿子给小李。”
肖途听后，就答应下来。蒋社长继续颇为严肃地说道：“不管武藤领事派你做什么，你都要好好做，这关系到我们亚辉社的前途啊！”肖途点头答应，心里却还是很疑惑，与蒋旭之告辞后，走出社长办公室。肖途想着：武藤通过蒋社长找我会是什么事情呢？11点，肖途把写得差不多的稿件交给小李，又稍微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后，就离开报馆，乘坐有轨电车前往日本领事馆。
11点55分，肖途出现在武藤志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按照武藤的回应进入办公室。（以下全部是日文对答）肖途和武藤还没有说话，只见沙发上坐着的一名女子发出一声惊呼，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你是肖君？”武藤志雄和肖途都觉得很困惑，武藤志雄也站了起来，问纯子说：“纯子，你认识他？”肖途也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个穿粉色和服的女子。见她恰似明珠美玉，秀色照人，纯净无瑕。脸上薄施脂粉，清秀之中微增娇艳之色。好像是哪里见过？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到日本领事馆，所以穿和服的日本女子见过很多，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纯子兴奋地回答说：“父亲，你忘记了吗？我们一年前在清水教授的办公室见到过肖君啊！”此话一出，两名男子才恍然大悟。肖途也依稀记起了当时在办公室门口与纯子讲话，但是最多5分钟，所以就把纯子忘了。武藤志雄在当时更是对一个中国学生没上什么心。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在中国见到肖君就觉得他会是我的得力助手。”肖途也笑了着低下头表示感谢。纯子看到肖途低头后，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太兴奋，脸上泛红，也低下头。
又听肖途问道：“武藤领事，蒋社长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武藤哈哈一笑：“对对，我叫你来，是请你给纯子做向导。我在领事馆脱不开身。手下的人对上海也不熟悉，就想到了你。她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就是想亲眼看一下中国。”纯子却撒娇道：“父亲，我可是想念您才到中国来的”。武藤志雄也笑了“哈哈哈！肖君，我想请你带她到上海繁华的街区转一转，见识一下日中友好的和平景象。”
肖途听后觉得有点尴尬，想着虽然自己从16岁就到了上海，但是对上海并不熟悉。开始的2年多一直就在校园，尽管参加过很多□□，但根本就没把街道放在心上。而现在刚回国一年多，又因战乱和工作，没有时间到处走动。可是看着纯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拂逆，又想这是武藤志雄安排的事，推脱了实在说不过去。
而武藤志雄看肖君不说话，问道：“怎么，肖君有难处？”肖途赶紧回答：“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请武藤小姐去哪里好。实在是失礼了。能带武藤小姐游玩是我的荣幸。”说完又鞠了一躬。武藤志雄笑了笑，而纯子又羞涩地低下头，但也回了肖途一礼。武藤志雄说：“那就麻烦肖君了。”肖途欠身说：“不麻烦。”武藤志雄又对纯子说：“不用给人家添麻烦哦！”纯子脸一红说：“父亲！”于是武藤志雄就让肖途带纯子出发。
走出领事馆，纯子既兴奋又羞怯地伸出手握住肖途的左臂，一只纤纤小手白得犹如透明一般。她开心对肖途说道：“真的没想到，能这么快再见到肖君。”肖途也微笑地点头。纯子继续说道：“我更加没想到，肖君会在我父亲这里做事。”肖途回答：“我的主业是在报馆，来武藤领事这里应该算是副业。”说完笑了一声。纯子正想说什么，身后的黄浦江上传来了一阵汽笛声。纯子听到后，有十分兴奋地对肖途说：“肖君，我想去看看黄浦江，再看看外滩。”肖途想自己也只是前往日本时在杨树浦码头远远看到过，现在自己也可以去看看。就点点头，带着纯子向黄浦江走去。纯子虽然穿着木屐，不过走起路来倒也不慢。
5月初，上海正值春末，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觉得非常温暖，时而阵阵轻风吹来，使人倍感舒适。日本领事馆就坐落在苏州河口北岸，于是他们走了10 分钟，就到黄浦江边。只见黄浦江（当时的黄浦江宽度大概是现在的1.5倍）河面开阔，各色船只来来往往，大货轮喷出滚滚浓烟，小帆船穿梭在大船之间。浦江两岸更是停泊着更多的船只，工人们在频繁地装卸货物，无不体现出上海的忙碌与繁荣。纯子注视着这番场景好一会，肖途也同样是第一次看到黄浦江上的繁忙，心里也感叹上海的不同。
过了一会儿，纯子对肖途说：“肖君，上海与东京真是大不同呢。这样的景象，我在东京可没有见到过。”肖途回想起自己在日本其实也没走过很多地方，也无法接话。纯子这时却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不过我好像在古文里见过。嗯…唐朝的《滕王阁序》里说：‘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嗯…苏轼的《赤壁赋》里说：‘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语音清脆悦耳。肖途没想到这位日本女子竟能引出这些古文，于是回答说：“武藤小姐真厉害，居然知道这么多中国的古文。”纯子听了肖途的称赞，脸上泛出红晕，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说：“在日本，大家都很喜欢唐朝宋朝的诗词。”纯子抬头看着肖途微笑，又把目光投向了南面。
当她看见黄浦江西岸一排欧式的建筑群时，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伸出小手指向那里，问肖途：“肖君，那里是什么地方啊？看起来像欧罗巴。”肖途顺着纯子所指看去，回答到：“那里是上海的英国租界和法国租界。”纯子惊叹道：“哦，原来如此。这样的建筑在东京更是看不到。肖君能带我去那里看看吗？”肖途微笑点头，带领纯子往外白渡桥走去，从外白渡桥，穿过苏州河走不多时就是外滩。而外白渡桥奇特的造型又引起了纯子颇大的兴趣，纯子说她觉得像东京塔，又在桥上欣赏了好一阵。肖途想着自己应该把照相机带来，替纯子拍照留念。
在走往外滩的路上，纯子与肖途说：“肖君，虽然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对你的其他事情一点也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吗？”肖途想着也是，自己还没有向纯子正式介绍过，于是就告诉了纯子自己的年纪，在济仁大学里学的专业，以及在日本学的专业。说着两人就来到了外滩。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眼前一亮！
这段路的路面都用石材地砖的铺成。道路线型从折线变得弯曲，街廓天际线由平坦渐趋起伏，从四坡屋顶为主，到带有局部山花和穹窿的平顶渐多。路灯、招牌、幌子、商标、广告等商业“行头”，在檐下门楣处，路灯以新艺术运动的铁花装饰为主。建筑与街道的高宽比也不断发生着变化，有多层和高层建筑，式样也是五花八门，诸如英国古典式、英国新古典式、英国文艺复兴式亚细亚大楼、上海总会、原汇丰银行大楼、恰和大楼等，还有法国古典式、法国大住宅式、哥特式、巴洛克式、近代西方式、东印度式、折中主义式、中西掺合式等，呈现世界各国建筑共存的局面。
如此多样的建筑风格，肖途自然是不知道名称，也不清楚哪栋建筑是什么风格，只觉得这么多建筑的样子竟然一点都不重复，各有各的亮点与风韵。纯子更加兴奋，在这栋楼前看看，那栋楼前看看，向肖途指这指那。这些大楼的门卫基本是印度人，他们原对中国人的态度很差，动不动就要挥舞警棍赶人。但是看见纯子穿着和服，也就不敢发作，由这两个年轻人东指西划。
这一路上一共矗立着52幢风格迥异的大楼，两人这样一路游览，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快2个小时。走完这一路，纯子满足又欣喜地说道：“中国真的不一样啊！这样的景象大概就是柳永说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肖途也笑着点点头，问纯子：“你累了吗？要休息一下吗？想回去了吗？”纯子笑着回答：“不累，我觉得还没看够，肖君还准备带我去哪里吗？”
肖途想这个小女孩可太兴奋了，于是对她说：“有啊，我们走去那里乘有轨电车，到下一个地方去。”纯子高兴地点头，抓着肖途的手臂，往电车站走去。走在路上肖途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亲妹妹，能带她在上海无忧无虑地游玩，那该多好啊。而后又想起方敏，如果和方敏一起游玩，大概更加高兴吧。也不知道方敏到这来，又会有怎么一番品评呢？
两人到了电车站，等了不多时，一辆电车驶来。因为正是上班时间，电车上的乘客不多，两人就找了座位坐下。其他乘客看见这个穿和服的少女，都表示出异样的眼光。纯子也不在意，语气兴奋地和肖途说着刚刚的感想，声音轻柔动听。肖途想带纯子去的地方是霞飞路，从外滩乘有轨电车过去，也要40分钟时间。纯子说了不多久，就觉得有些乏了。再加上在外滩一走2小时，总归是疲劳的，不知不觉就靠在肖途肩上睡着了。肖途侧头看向纯子，只见蛾眉敛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吹息细细，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肖途不忍惊醒她，就坐着不动，默默想着心事。
他只觉得这一切，这番和平的景象都很不真实，一年前还是战火纷飞，难民逃窜的上海，过了不到半年就恢复到如此平和的景象。而自己身为地下党竟与一位敌国少女在街上漫游。又想起一个月前被特务逮捕的，几番恐吓，看来自己以后做事得万分小心。虽然现在暂时取得了信任，但是自己仍旧是他们潜在的目标。又想，现在自己只是个耳目，要怎么样才能快点提高职位，获得更加机密的情报呢，要怎么样获得武藤的完全信任呢。
思潮涌动，不知不觉就快到霞飞路了。肖途轻轻拍了拍纯子的手，唤醒了纯子。纯子慢慢睁开眼睛，见肖途正看着自己，不由双颊晕红，接着坐起身，用手捂住嘴，微微哈欠了一下。含羞轻声说道：“我刚刚睡着了吗？靠在肖君肩上，真是不好意思。”肖途微笑着摆摆手，说：“没事呀。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纯子听后也点点头，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刘海，拿起放在膝上的小手包。
下车后，肖途与纯子又是眼前一亮。满目望去，每一个街景都是一幅流动的充满时代气息的画面：举止得体、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红男绿女；马路两旁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商厦与路边的法国梧桐、雕塑、小景观、公园相映成趣。高墙深宅，铁门紧闭，梧桐后面的老洋楼里庭院深深。这里的老洋房虽质朴却不张扬，虽不张扬却有着刻意雕琢过的精致，仿佛述说着一段段曾经的故事。
纯子看着街道两旁整齐种植的法国梧桐，此时梧桐树还未成荫，枝条上以开始出生新芽，向肖途问道：“肖君，这些是什么树啊？这样的街道，我想起了日本的樱花树。”肖途点头道：“嗯，是很像。我听说这树叫做法国梧桐。大概是从法国运过来种的吧。”纯子高兴地拍拍手，说道：“我以前听说上海是远东的巴黎，虽然我没有去过巴黎。但是今天到了上海，可以想象巴黎是什么样子。”两人漫步在街头，纯子几乎每家商铺都进去看看，衣物，化妆品，首饰等等。肖途跟随着纯子，看着这些应该是最时尚装束，除了咋舌于价格，也暗暗叹息，中国其他地方深陷战争泥沼，而上海却又如此奢靡。
两人走在街边，忽看见有一名女童在在喊：“栀子花，白兰花，”身前的小台子上放着洁白的花。那女童见了肖途和纯子，对肖途说：“大哥哥，给漂亮姐姐买点花吧。”肖途微笑了一下，取出一角法币递给女童，女童选了最大的一串花递给肖途。两人接着走着，肖途把这串花递到纯子面前，也有点害羞地说：“这花…送你。”纯子娇羞腼腆，伸手接过花轻声说说：“谢谢肖君，这花可真美。”又把送花到鼻边闻了闻，向肖途微笑了一下。
肖途也报以笑容，说：“这花可以用别针戴在衣服上，你可以试试。”纯子闻言，就把小手包递个给肖途，自己动手把花别在了左边的衣服上，又朝肖途微笑问：“好看吗？”肖途点头，把小手包还给了纯子。纯子继续说：“在来中国之前，我还在担心中国人会仇视日本人。没想到今天发现，大家能和平相处，一起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里生活。看来大东亚共荣圈不是骗人的。”
肖途听到这话，耳边犹如一声炸雷，让他作不得声。纯子的话让他回想起了一年前的淞沪会战，两军的枪声、炮声、呐喊声；难民的喊声和哭声竟然一下子全部出现在他耳边，目光顿时复杂起来。他看向纯子，只见在午后的阳光下，纯子洁白的脸庞秀丽绝俗，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胸前的白兰花发出阵阵清香，使得眼前的少女显得这般纯净圣洁，更没半分人间烟火气。肖途不忍再看，移开了目光。
纯子见肖途不接话，看向肖途，却发现肖途的目光竟然变得犹豫，不忍，脸上的神情也是悲伤和忧虑。这个样子仿佛是她在办公室外第一次见到肖途时候情景，他也同样出现了这般忧郁伤感的神色。她有些奇怪，问道：“肖君，你怎么了？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肖途又看向纯子，一时间彷徨难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既不忍心对这样纯洁的少女撒谎，却也不愿意告诉她真实但残忍黑暗的真相，觉得是对眼前少女的玷污。
纯子见状伸手握住了肖途的手臂，目光中似乎透露出同情。肖途见了，说道：“嗯…我们换个地方说。”于是带着纯子走进了一家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又替纯子点了一块糕点。纯子问肖途到底在想到了什么，肖途说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纯子的问题。咖啡和糕点端上后，肖途胡乱地喝了一口，却见纯子也似乎无心品尝糕点，匆匆几口就吃完了，看向肖途的眼神也变得疑惑，但是仍然有着一丝期待。
肖途想了这些时候，终于还是压不住情绪上的国仇家恨，不过总算还是保持了一点理智，沉着声对纯子说道：“武藤小姐…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令尊，武藤领事也不能说？”纯子有点吃惊，不清楚肖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了会觉得这似乎像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心里顿时觉得一丝甜意，于是微笑着点头答应。但是她根本想不到，肖途接下来说出的真相竟然让她感觉万分苦涩。
肖途于是从把日军的暴行世纪初开始都告诉了纯子，开始时只是沉着声，之后越说越激动，语音都开始微微颤抖。纯子听了一件又一件在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残忍事实，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逐渐开始一滴一滴流泪了。
肖途看到后，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自禁地心生爱怜，真想伸手去拍拍她背脊、摸摸她头顶地加以慰抚了。又觉得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用这样激动的语气和她说，似乎完全是因为她是敌国人而纯粹要刺激她，心里也有些内疚。于是也就住口不说了，冷静了一下，对纯子说：“武藤小姐，实在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言语里有冒犯的话，还请您不要见怪。”纯子稍微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摸去眼泪，却摇摇头，说：“没有…我还想谢谢肖君…告诉我这些在日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纯子逐渐收住眼泪，拿起手帕轻轻擦了脸，取出包里的小梳妆盒，往脸上扑了点粉。然后对肖途微笑道：“肖君，我们差不多可以走了，”然而微笑中更多的是苦涩。肖途也站起身，与纯子走出咖啡馆。
两人走出咖啡馆，都觉得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游玩了，两人站着沉默了一会，肖途对纯子说：“武藤小姐，我送你回去吧。”纯子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正当肖途转身准备前往电车站时，听见背后清甜的声音喊到：“肖途？”肖途转身一看，不觉大惊失色，方敏！？
那人正是方敏，她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快步朝肖途走来，却看见肖途身边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那女子见了方敏，有些怯生生地握着肖途的手臂。肖途对方敏说道：“方…方敏…你…你怎么在这里…”方敏见到肖途和一名陌生女子在一起，本来就心有不悦，更见这女子竟然是日本人，更是生气。于是质问肖途：“肖途，你竟然和日本女人在一起？！她是什么人？”肖途更觉得为难和尴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她是…她是…”纯子见肖途这样也觉得奇怪，于是松开肖途的手臂，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道：“你…好…我是武藤纯子…初次…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完双手叠在身前，稍稍鞠躬。
方敏见了纯子这样，也觉得不便发作，但也没有接话。肖途与纯子都觉得尴尬，肖途只得开口道：“方…方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敏听了这话，看向肖途也不似刚刚那般生气，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肖途在报纸上刊登的文章，心里有不住地难过，秀眉微簇，对肖途说：“我看到你在亚辉通讯社发表的文章了…虽然用的笔名，但是你的文笔我能看出来……你的文采还是那么好，但是……”方敏停顿了一会，“但是，我觉得十分恶心。”语气里却是悲伤和惋惜，而听不出愤怒，看着肖途的眼神更增几分幽怨。
肖途听了，再看着方敏的神色，顿时心如刀割，嘴里全是苦涩。他多想说出真相，但是自己对纯子说的这些事情已经是大大的不妥，自己在亚辉工作的真正目的又怎么能告诉方敏呢？肖途也是同样神色悲伤，好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我只是…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说完看向方敏，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然而，方敏听了却愈发悲哀，说道：“肖途……你真的很让我失望。”说完又看了肖途一眼，眼神中竟然是凄凉欲绝，转身缓步离开了。
街上的行人看见一男两女的这番情景，都不自觉停下脚步，围观起来。肖途见方敏离开后，看着行人都在注视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对纯子说：“我们也走吧。”两人并肩坐在电车上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丝毫没有中午出发时候的开心与期待。快要到领事馆时候，纯子先开口说：“肖君…今天很感谢你带我游玩。”肖途也回答：“这没什么…”纯子过了一会又说：“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肖途感激地看向纯子，说：“谢谢你。”纯子也笑了一下，但是笑容里还是那么苦涩。
来到领事馆，见到武藤志雄竟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想是有点担心纯子。见到两人回来，顿时满脸笑容，说道：“啊，纯子，你回来啦。”纯子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武藤志雄有点奇怪，觉得女儿脸上也没有喜悦，问道：“怎么，今天玩得不开心吗？”纯子听了赶紧说道：“没有没有，今天肖君带我走了很多地方，我也见到了日中和平友好的景象。就是有点累了，不想说话。”武藤志雄听了哈哈一笑说：“那就好，肖君，今天谢谢你啦。”肖途也笑了一下，回答：“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武藤志雄对纯子说：“纯子，你先上楼等一会，我和肖君有话要说。”招呼了一个手下领纯子上楼。纯子上楼时，仍不时地回头看向肖途，神色仍有点悲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