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27章 肆拾伍.伶仃语下
    是否每一个人都曾感受过同样的孤独

    妥协于生存,装作不闻不问,为了隐藏自己的异常,强迫自己附和他人。每每透过别人的眼眸看到自己,却无比清醒知道,那并不是自己。

    是否每一个人都曾有过同样的冲动

    幻想从这片土地逃离,最好有如人间蒸发,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亦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地方去,渔樵夜归,过去种种虚伪皆能被饶恕遗忘。

    不论在哪一个遥远的传说之中,善良温柔的人往往能够幸福圆满,但是真正与人为善心中毫无阴霾的人,往往只存在于故事之中罢其他会因恐惧而退缩的寻常人,莫非就不配得到好的结局

    如他,就不配得到好的结局吗

    罗谷雨如此想着,脚步无端沉重,踏着布满石子砂砾的厚重大地,却如无根飘萍。

    看不到去路,连来路都是他人的杜撰谎言。

    罗谷雨想不明白如果他爹不是蓝晋榷,而是另一个从中原来的人,那为何旁人见他便说他与蓝晋榷一模一样旁人或还有混淆的可能,教主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而他真正的爹,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假装蓝晋榷,将他带去苗疆又将他抛下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仅仅是不喜欢他,早已将他遗忘

    这一切,恐怕只有水司阳才能给出线索。

    罗谷雨挽住连城飒腿弯的手紧了紧,把人往上提了提。

    绵绵暖意从青年背上一直沁入连城飒冰凉的胸膛,青年身上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草木涩气,一如深冬出游在寒风吹拂时怀中所揣心爱的葡萄花鸟手炉,那里头也塞着驱寒辟秽的细切灵香草与黄连。

    在寒冷的压迫与温暖的引诱下,连城飒忍不住朝热源靠近,但是每每想起背着自己的人与自己素不相识,被陌生人挽住腿弯的别扭感便令他瞬间清醒,支起前臂抵住青年结实的后背。

    可是这天真是冷啊,冰凉的气息不断灌入连城飒单薄衣衫内,与青年身上体温简直可以称作天壤之别。所以即便兀自强撑着与陌生人维持一定距离,连城飒很快又被温暖吸引过去,片刻后清醒,再忍不住靠近。

    再说罗谷雨,他原本在黑夜之中便弱于以视物,故此索性闭上眼,凭借母蛊与众多子蛊冥冥之中的联系而判断方向。背上的人挪来挪去,宽大的衣袖扫动,扰的他无从集中精神,甚是不耐烦地道“憋楞个乱动。”

    除了自家妹子,罗谷雨还真没背过其他人,虽说连城飒轻飘飘的没有几两,往地上一摔估计都是骨头棒子敲打的声音,却依然别扭。

    而连城飒遭这么不耐烦地一喊,顿时僵住,为之一窘,进退不是。

    但青年低沉携有异域腔调的嗓音,亦打破了无形的隔阂,凝滞的气氛得以一缓,勇气乍现。趁此,连城飒鼓足劲儿冲开一夜不曾入半滴水米的干涩喉咙问“这位兄台,你、你这是要往那儿走啊”

    “没听得刚柴嗦话哦”

    罗谷雨没甚么好语气,心情不佳。

    不错,罗谷雨是在迁怒连城飒。

    要说对造成风长晴死亡的水司阳不存在怨恨,决计不可能。若非水司阳以消息作为交换,适才在乱葬岗遇见此人之时,罗谷雨必然早已下杀手偏偏水司阳是唯一能够给他线索的人,他不得不不得不妥协。心中积怨之余,见水司阳对连城飒异常在乎,导致罗谷雨对连城飒根本没有一点好感。

    连城飒被罗谷雨的话堵的一愣“阁下是什么意思”

    连城飒不知前因后果,适才听罗谷雨同水司阳种种的对话,如闻天书般云里雾里。甚至于在水司阳将他托上罗谷雨后背的时候,他只依稀感觉到这个人在保护他,但究竟为什么

    连城飒不知道。

    被强从水司阳屋子中抢出来,到看见躺满一地生了可怖疾病的百姓,再到被扬言要进行什么可怕的“献祭”连番的惊吓几乎让连城飒丧失了思考能力。唯有逃生的本能,驱使他紧紧跟着唯一对他释放善意的水司阳,一如他趴在罗谷雨背上抓紧这个能够带自己离开此处的人的肩膀。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即便现在,一阵阵后怕依然不时袭上心头,令连城飒战栗不已。

    活这么大,连城飒还是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好心将一个年纪大了的山民送归,参横斗转之间,事情便转向另一个无法预知模样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抓他他们口中所说的“月升沧海,三奇嘉会,四柱天乙,命入天刑”是什么意思

    连城飒听得懂那些人嘴里嚷嚷的句子的每一个字,却很肯定自己心中的理解,并非他们言语中所指。更令他迷惑惶恐的是,当他被别人强行背入洞窟挣扎间,见四下烛火摇曳明暗交错,无数魍魉张牙舞爪接踵起舞,分明是恐怖的场景,偏偏弥衍着难以言明的气息与氛围,令他有一种说不出的

    旧梦曾见之感。

    意识到青年语气之中的不善,连城飒有些坐立不安,因他现今正靠在青年背上。他的手指抓着青年结实的臂膀,银饰不时轻轻触碰他的掌沿,他的心便随着这细微的碰撞而忽上忽下有若穿行于冲波逆折之狭途,忽喜忽忧仿佛以蜜汁送下辣口药丸。喜,是喜自己逃出生天,忧,是忧自己会被青年抛下而失去眼下唯一的依靠。

    连城飒依稀能感觉的到,罗谷雨的针对非是因他自身的缘故。毕竟他是头回见此人,而此人也该是头回见他。弄明白这一点,接下来便很好判断,以先前罗谷雨与水司阳的争吵来看,恐怕这青年是敌视水司阳,误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

    急于澄清自己,连城飒嘴里嚅嗫着,企图解释“我我今日才抵达此处,原本是为了寻找东西,所以、所以只是路过,忽然不知怎的便被抓住了我从未与那些人有过嫌隙,素不相识,甚至我都不知道此处是哪里,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忽然凶神恶煞将我擒住”

    话尾打着转儿消失于夜色中,连城飒顿了会儿,期待青年有所回答,好令他有话可说。但青年只是埋头走路,根本不搭话,叫他心里似同吊了个半满的水瓶子,不住晃荡。他脸皮子薄,被刻意忽视,这会儿已经有些泛红,既觉尴尬,又觉怨愤,勉强掩住情绪,再说道“兄台,能否拜托你送我到我的护卫身边,事了我必有重谢”

    “辣锅稀罕哩叻谢谢”心想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罗谷雨话中带刺,“莫卜是喇家伙谁管哩死活烧废话,我答应踏给哩送集上克,实头实脑给待着,吃不老哩”

    青年不甚标准的官话以及怪异的语调,让连城飒耗费好些气力才闹明白其中大致意思。

    听得罗谷雨提及水司阳的努力,连城飒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思考关于那个他根本不知道姓名之人。他心中疑惑太多太多,偶有灵光倏尔闪过,隔岸观花,无处说起,一时竟把罗谷雨难听的话语抛诸脑后,后知后觉水司阳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恐让其陷入险境,轻声道“那位先生他独自一人留下来没关系吗我看那些人来势汹汹,恐怕、怕不好相与。”

    很快的,连城飒听到青年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直接在他的耳边响起。

    “哩以为特素好人”嘲笑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哩嘴里嗦辣些人可怕,莫非不晓得救哩出来叻人,素他们呢头头”

    这次,连城飒听得很清楚。正因为听的太清楚,理解的太迅速,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遭遇背离之感如果水司阳和吴镇人是一丘之貉,水司阳救他的目的究竟在何为名,为利,还是为财水司阳可是计划好了的又是究竟从何得知他的身份

    莫非,这一切都是圈套

    种种数不尽的猜测飞逝,很快又被连城飒自嘲否认他这么一个闲散皇子,最没有眼色的官员也不屑投其所好,纵使获取他的信任,又能得到什么

    尽管如此,在连城飒心中,水司阳的脸,连同某位老僧人的名字,都蒙上阴影。

    闻背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罗谷雨也收起嘲讽的话语。

    对于罗谷雨而言,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他从不觉得与一个未来不会有交集之人费口舌这种事,能够带来任何趣味。雷家也好,其他也罢,这些人对他而言终归是漫长路途中一次交集,为什么要徒增牵挂他不了解那些人,亦不想了解那些人。他不能留住一朵云止不去,不能留住一枚花开不谢,不能留住一股风动不歇,又如何留住一颗人心哪怕只是一个,能如他所想那样万世不变

    如是想着,罗谷雨闷头往前。

    身上银饰动响嘈杂,不离不弃从降生伴随至此刹的、那熟悉到几乎能够充耳不闻的声音,忽而异常刺耳。

    这种没有任何曲调可言的金属敲击声,啪的一声将一个无法不去面对的事实摔在罗谷雨面前如果他根本就不属于苗疆,如果吴镇大祝由所说为实,那苗疆的一切对他而言是否也是一场注定分离的交集

    仿佛唯一带来光明的大门蓦然在身后重重阖上,溺毙于黑暗。恐惧正要扼杀最后一丝鼻息,罗谷雨却又在心里笑出了声他不早已经知道了吗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假装和欺骗才得到苗疆的一切,就算水司阳在撒谎,那又如何他唯一真正属于的,只有、亦唯有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去。

    而如今,或许那段过去,也只是幻境。

    为什么这个世上竟然存在着这么多谎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一个活在谎言里的人,该何去何从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他属于哪座孤城他该向谁提问又该跪向何方

    任这质问声如何在心中回荡,几近震耳欲聋。

    天地沉寂,无一回应。

    约摸半盏茶后,罗谷雨背着连城飒离开阴森的坟场。

    坟场深处,乌蓬山的那边,诡异的动静绵绵不绝,分不清究竟是人的叫喊,还是野兽嘶吼。针尖大小遥不可及又一闪而逝的红芒,点缀在无法化开的夜幕中,仿若巨兽睥睨间泄露的凶煞神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罗谷雨特意从吴镇鲜有镇民居住那一侧绕出。

    吴镇一侧是楼牌,镇民的房屋鳞次栉比坐落其间。另一侧则是田野耕地,猪牛鸡舍。行走而过,猪牛粪便混杂的气味之中还掺杂着难闻的恶臭,在简陋的草棚木屋中酝酿发酵。这种气味连城飒从未闻到过,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慌忙捂住口鼻,皱起眉头,便连有心让罗谷雨快快离开的话,都不得不憋在嘴里。

    “罗小哥”

    呼唤兀然响起,在这充斥着恶臭与死寂栋梁剪影的棚舍间,吸引住二人注意力。

    不等连城飒想明白这一声叫的究竟是谁,一缕火光于牛棚边缘燃起,夜色仓惶让路,显露出光后一张幽影中甚是骇人的脸。连城飒只瞅了一眼,便觉异常刺目挪开了目光,心中恐慌忐忑,生怕被这忽然冒出来恶鬼似的人抓回可怕的山洞。

    “哩”罗谷雨轻轻咦了声,眯起眼看去,“哩啷个在叻里”

    听罢罗谷雨与人对答,连城飒松了口气。既然说得上话,那么看来这二人认识如此应该不是来抓他的吧。

    这贵公子,确是被乡野蛮夫给吓坏了。他头一回遇到如此不讲道理、不可理喻之人,完全颠覆了他对于“淳朴百姓”的看法

    “喔,我见天色已晚却没有你的身影,就出来找找你。”

    那个忽然冒出头来的人,正是白辛升。似恐不知何起的风将这点微小火苗扑灭,他小心翼翼将火光拢在掌心中,将散播开去的光明禁锢在脸上,眼神不经意在连城飒身上一瞥而过,问罗谷雨“怎么样,找回你的蛊笛了吗”

    “”

    状似寒暄的问话,罗谷雨并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看着白辛升。

    尽管在黑夜中视觉极差,罗谷雨的感知度却不低,正如目盲之人触觉与听力必然极佳。

    罗谷雨听力触觉寻常,毕竟他并非完全失明,然而母蛊带给他的特殊的感知,却远远超越任何一个真正的目盲之人。若大略地讲,借助母蛊之势,方圆百里之内,他能大致感应到子蛊所在的方位。往细里说,即便是没有被子蛊寄生的人,半里之内,他都能透过人与四处环境截然不同的体温感应到其所在。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此处不止白辛升一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罗谷雨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暗处的人察觉到自身的暴露以至于无需再隐藏,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白辛升手中的火光有限,但这有限的火光,却隐隐照亮不下三张面庞,剩下六张则半掩在夜幕中。这些人手中出鞘的长剑漆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带着不详的气息。他们的脸多数沉默犹如石刻,寒星蕴于双目,神色冷峻麻木,其脚步声近乎微不可闻,无声无息间,已呈半圆将罗谷雨与连城飒包围。

    为首一人,手提弓弩,缓缓拉开弓弦,凝视罗谷雨,语带威胁道“把你背上的人,放下来。”

    “萧晗”

    趴在罗谷雨背上的连城飒喜出望外,这一刻几乎忘却自己双腿的疼痛与疲惫,挣扎着从罗谷雨背上跳下。短短半日以来所受的万种委屈,在见到自己护卫之刻犹如决堤洪水涌上眼眶,连呼唤声都变得颤抖“晗弟”

    看着连城飒踉踉跄跄向自己走来,萧晗平举着的手微微放下,嘴角上扬露出安慰假笑的同时,眼中划过讥讽与怨恨。

    如果能够选择,如果可以不必承担后果,如果他不是将军府的公子而只是一个寻常游侠此时此刻萧晗立即当胸一箭将这个废物皇子叉在地上,一脚踩碎其肋骨,一把将其脑袋揪下来明明就是个废物,为什么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当个安安静静的废物他就想敲开连城飒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屎尿,究竟又是什么给的连城飒胆气,让这个废物竟敢认为他所有的建议都是废话而私自乱跑

    这么惹人嫌的废物,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呢

    仿佛印证萧晗内心的想法,一只手从连城飒身后伸来,一把捏住连城飒后颈,将其连拖带拽扯回身侧,并将萧晗从自己的情绪之中惊醒。

    气氛霎时间凝重起来,暗卫们不约而同跨出半步,手中长剑摆成随时能够出剑的角度。萧晗掌中迅速抬起,对准那张半隐在连城飒身后的脸,凝神看着拥有琥珀金色眼眸的少年或者说青年,沉声道“你可知你挟持的是何人若未活腻,速速松手饶你不死”

    若是往日,萧晗定不会如此对挟持人质的敌人如此说话。只是今日,他并非一个人。

    当连芷等人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萧晗终于获得与藏在暗处保护连城飒的暗卫交谈的机会。如他所料,皇帝不可能放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在只有寥寥几个护卫的情况下远离京都。即便如此,当直面近乎半个营的暗卫,身处令行禁止的士兵之间,萧晗觉得他就是闯进狮群的豹,异样的被威胁感令他感觉自己像极了即将崩断的弓弦。

    萧晗原以为那些直隶于皇帝的暗卫,皆是些我行我素的人,与他们平等和平谈话只能说是奢望。但即便知道自己一切言语或许都是被忽略蔑视的结局,他不得不寻求暗卫的帮助,承认自己失职也好,被打小报告也罢。出乎萧晗的意料的是,他原以为必定知道连城飒下落的暗卫,对于连城飒走失同样一无所知。而当听罢他的建议,暗卫指挥使更是二话不说便调遣了他提议中所需要的人配合他这一切顺利的令人不敢置信,亦使他底气十足。

    萧晗敢如此威胁对方,是因常人在以一敌十的局面下总会心生退意,如此他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若是对面一点眼色也没有,他亦不介意给他一点教训,恰好他有气没处撒。

    左右能让师兄那样内敛无喜怒之人写出“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其行动”话语的人,师兄也会乐于见其断根手脚罢。

    另一边,被扯着后领跌跌摔摔撞进罗谷雨怀里的连城飒,其脸色由欣喜转作茫然、又转作惊悸,回首看罗谷雨时的神色比之惊弓之鸟尚要凄凉几分,惶然道“这位兄台,你、你为何抓住我这、这对面便是我的护卫,你只消将我送到这里就好了,其他的不必再麻烦你”

    罗谷雨连看,也没有看连城飒一眼。

    光与影,在视野中交融,光源笼罩下的一切投入罗谷雨眼中,犹如化在水中的墨画,只有模糊的轮廓。他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人在说话,但是浓烈的恶意引导着他的视线直直戳到萧晗脸上,无形之中产生“咄咄逼人”的错觉。

    对萧晗的威胁,罗谷雨置若罔闻,对连城飒的请求,他更是不为所动“我卜管哩萌素甚么人,让开。”

    罗谷雨可在乎这些人从何处来,又欲做何事他可在乎连城飒眼中看法与心中想法不,他不在乎。

    纵使眼前满脸不善之人确是连城飒的护卫又如何水司阳才是那个能给他答案的人,作为交换筹码,罗谷雨怎可能将连城飒交给除水司阳外的任何人

    拒绝来的毫不意外,挟持连城飒的青年身形壮实,显然是个练武之人,但萧晗只消两眼一扫,瞬间便能寻到不下五个破绽。敌弱我强,敌寡我众,故此萧晗根本无意多费口舌,握弩的手微紧,只把视线往左右抛去。无需开口,被他目光扫过的随同暗卫纷纷解意,缓缓迈动脚步,收紧包围圈。

    “等等。”

    白辛升忽然开口,向前一个跨步拦在萧晗前方,对罗谷雨劝说道“罗小哥你听我说一句,快别犟了。我身边这些不是坏人,真是认识你背上那位公子的,你呀就把人交给他们吧,省点心不好嘛。”

    “哩素啷个意思”

    模糊的视线并不妨碍罗谷雨轻易分辨出白辛升的声音,好歹彼此相处了几日几夜,他的记忆力并没有糟糕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白辛升的语气充满了善意的劝解,仿佛与前些个夜晚没有任何区别,无非是一个憨厚诚实的听众在提出无关痛痒的建议。但是罗谷雨不傻,白辛升此刻的举止,明显已经倒戈相向,倒向那些他看不清面容的人,不再站在他这一方。

    “罗小哥,你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必我说透了吧。”白辛升抓了抓脑袋,脸上笑容透出无奈,“罗小哥你看,这有十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者,我知道你的蛊术厉害,但是缺少蛊笛,你也没办法控制它们吧”

    显然这些天里,罗谷雨着急寻找蛊笛的情形落在白辛升眼中,无形令白辛升得到了许多他未有明言的讯息。

    诚然,失去蛊笛的蛊师,亦失去了最值得他人忌惮的能力。并非说其一定会因此而变得任人宰割,毕竟五仙教出身的蛊师大都会两手武艺。可失去操纵蛊虫能力的蛊师,无亚于失去长剑只能空手迎敌的剑客,而敌方还是十个实力不下于此剑客且还手持绝世宝剑的高手。

    令罗谷雨惊讶的,并不是白辛升能从他的行为中猜测出蛊笛对他的重要性,而是白辛升的倒戈。

    这几日几夜以来,他们不是相处的好好的吗到底是什么,让白辛升在短短半日之内,毫无征兆便抛弃他们之前的约定这变化来的太快太突然,有如得知蓝晋榷消息时那毫无防备的一幕重演,罗谷雨的质问脱口而出“哩背叛我”

    “嘿也别说的这么难听。”面对罗谷雨的指责,白辛升摇摇头,“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奔着同样的目标,故而才凑在一起。我不是你下属,这一路也帮了你不少,谈何背叛”

    面对这样的回答,罗谷雨还能指责什么是他对于陌生人有过多的期许在前,是他自以为是认为白辛升与他是一路人,如今失望,皆是他咎由自取。

    罗谷雨没有勃然大怒,这让观察其神色的白辛升多少松了口气。

    对于蛊术一事,白辛升嘴上信心满满,实则全凭猜测,毫无把握。出身湘楚的他,对于湘楚蛊术多少有微末了解,但这些天他亲眼目睹吴镇人中蛊后的惨状,尝试以身推之,却毫无头绪。或是苗疆蛊术对于中原方术而言太遥远,又或者施蛊者能耐远超白辛升想象不论前者后者,与罗谷雨为敌,并非好主意,若能化敌为友,最好不过。

    白辛升清楚他身边这帮子年轻人不知道罗谷雨的厉害,所以他才会冒然出言打断其行动,避免超出预料的危机诞生,出师未捷身先死,有泪也没地方哭去。

    因此,他对罗谷雨道“罗小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身边这些人,他们的目的和你是相同的,都是为了制裁吴镇而来。你想想,彼此目的相同,大家何不化敌为友,却要恁生争端呢罗小哥,我知道你蛊术厉害,可双拳不敌四手,就算你不愿意合作,也没必要为敌,逼彼此兵戎相见。”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白辛升感觉罗谷雨特立独行之余,并不是个听不进别人话语的。所以他这番话,说的颇为苦口婆心,于情于理,罗谷雨都不该拒绝。

    “哩阔以试试。”

    罗谷雨冷漠的话语,瞬间打破白辛升的信心。下一个念头,危机感自心头升腾,白辛升缩在袖子里的手一紧,来不及将指缝中的符纸洒出,视线中罗谷雨的双眼蓦地变换了颜色,紧接着其脸色一白,张嘴呕出一口血。

    怎么回事

    不单止是白辛升,萧晗一众亦是不明所以。怎么他们还没有对眼前青年动手,这青年就自个儿吐血了

    疑问还未从脑海中消散,鲜血飞溅,除罗谷雨与连城飒以外的所有人,纷纷身不由己倒退一步,接连发出闷哼,甚至有二人摇晃着倒地这些经受过无数磨练的暗卫本来即便断去手脚也不会皱哪怕一下眉头,但此刻他们不但痛呼出声,冷漠双眼更是流露出惊讶只因这伤来的毫无前兆

    不过瞬间,仿佛被无形箭矢洞穿,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窟窿,有的在手足,有的在躯干。倒地二人较为不幸,一人或伤及内脏吐血不已,一人伤在颈侧血流不止,不会儿便双唇发白。

    除此以外,难以言喻的酥麻从伤口处迅速蔓延开来,无需作它想,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不敢置信。

    在场都是修炼有成的武者,真气时刻流转,从未察觉自身曾经中毒。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着了罗谷雨的道,还压根不自知

    一时之间,在场中人俱是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很显然,罗谷雨并非若他们所想毫无反抗之力。诚然,九名暗卫外加萧晗,从武力上比较,要拿下罗谷雨可谓易如反掌。可眼下罗谷雨明确掌握一种无解的手段,能毫无烟火气息便伤及他们,若把罗谷雨逼急了他们有把握把五皇子毫发无伤从罗谷雨手里夺回来,却没有把握罗谷雨那不知名的手段是否会作用在五皇子身上

    所谓投鼠忌器,无外乎如此

    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下,罗谷雨揩去嘴边的血,揪着连城飒的衣领将瞠目结舌的人抗在肩上,面无表情向前走。他每走一步,挡在他身前的暗卫便忍不住倒退一步,眼睁睁看着罗谷雨突破包围圈,竟无人敢挡

    白辛升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伤在后肩并不重,迅速掏出辰砂香灰给暗卫止血祛毒,面对萧晗的眼神,叹息摆首“这个少年,不简单。如果我没猜错,诸位在踏上这片地界时恐怕接触过此地的河水溪水甚至露水,故此中了他的蛊毒。”

    对于忽然投靠他们的白辛升,萧晗保有很大的不信任,当下质疑到“你不是说他没有操纵蛊毒的器具,威胁大大减弱吗”

    对于萧晗这样彻彻底底的门外汉,白辛升即便有心解释方术蛊术不似武功直来直去,也是无从说起。故而他只道“他方才恐怕是强行驱动母蛊引爆子蛊,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萧护卫,无论如何,既然我们已经确认那位公子暂时安全,不如先与凌先生汇合。毕竟我擅长的辰州神符术,重在驱使神将布设符阵,对于蛊术毫无办法。凌先生出自北天师道,那是真正善于救治破邪的方术流,若想要将那位公子安全带回,怕是只能依靠凌先生。”

    言尽于此,萧晗只能妥协,挥师转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