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话语不断飘来,她问诊的似乎只是承曦堂库房的宫女,其实沈司药贵为从六品司药,属下尚有典药数人,根本不须亲自劳烦,替宫女诊脉,然而大约医家才心怀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善心,她不厌其烦地叮嘱那宫女诸多禁忌,以及服药忌口的事物,真好像母亲叮咛女儿一般详细。我在宫中这些日子,也算稍稍领略到宫中冷暖,背井离乡。宫女们对于沈司药的敬重,想来必然带着亲近之由,而非迫于她的权威。

    宫女领着药方告别离开,沈司药端起浅绯色琉璃茶盏轻啜一口,黄鹂轻巧立在枝头,啼声婉转,她怔怔地望着远方,表情迷离,听到我走近时裙裾掠地的声音,才微笑道“你都过来了我适才还没瞧见呢”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却自有上了年纪的稳重自持风度。

    我并不忙着坐下,先行三拜大礼道“小女谢司药之恩”

    沈司药扶我入座,道“谈不上恩德,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我疑惑地凝视沈司药,她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替你诊平安脉的侍医恰是我的侄子,他担心自己下药太重,你一时又调养不得,才央着我将你带回内药局,替你仔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来求我一件事儿。”司药的笑容迷离,如远隔重重云雾。

    “难为沈大人惦记了。”原来竟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医替我讨来人情,脑海中浮现那对琉璃般纯粹的眼眸,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伊氏可馨,越州人氏。”我并不提及父亲,只怕我如今的卑微折损父亲名望。

    “我瞧姑娘气质纤秀,也该是南方人,”沈司药探手抚平我细碎的额发,她用如母亲般柔和的语调道,“北方与南方气候相差许多,姑娘过得还习惯吗”

    我微微颔首,沈司药道“习惯就好,跟着我学习药理的药女乔希也是南边人,刚来的时候整日的病着,到如今还是受不得寒冷,一到冬天就爱躲在屋里烤火。”

    “听说帝都的冬天是要冷些,父亲还嘱咐我多带些保暖衣裳。”

    寒暄过后,沈司药才正色道“如今你已经录入内药局名下,我最想了解你对医理知道多少”

    “家父酷爱花草,曾教过我一些草药的粗浅知识,此外还粗略过本草纲目。”父亲常说那些医书要紧时候可重过四书五经百倍,故而他的书橱中还放着不少医书,我也过几本,但医书毕竟艰涩难懂,不甚有趣,我仅略有些基础知识。

    司药手指轻敲琉璃杯踌躇片刻,随手择下一旁的一株半开的白色单瓣牡丹问道“你能告诉我牡丹的药用吗”

    “牡丹又称百两金、木芍药,根与皮可入药,味辛性寒,牡丹只取红白两色单瓣者入药,其他品种皆由人工培育,失去天性,气味不纯,不可取,具体的药方子我不大记得了,似乎可以治疗用以疝气、女子恶血。”

    她又转身从花丛中择下另一朵嫣红色单瓣花朵,问道“想必你也知道红白牡丹药用不同,你能详细列出吗”

    我略略沉吟,道“白牡丹用药时偏于补,红牡丹则偏于利,不过姑姑手里拿的是芍药,并非单瓣牡丹,芍药又名将离、梨食,味苦性平,若是鼻血不止,可用芍药研细,服两匙,水送下,鼻血可止。”

    单瓣牡丹与芍药外形极为相似,普通人常会弄错,其实花形边缘有微小区别,沈司药刻意拿赤芍来混淆视听,幸好过去家中芍药牡丹都有种植,我小时候常常突然鼻血不止,父亲便会取芍药末让我温水服下,所以这也是为数不多我能记下的药方。

    沈司药舒展眉头一笑,道“看来伊姑娘知道的很多,说得都不错,不过姑娘还是应该从最基本的药理开始学习,治人医病马虎不得,断然不能用似乎记得这样的词”

    我窘迫地脸红,沈司药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姑娘该从望学起,这册子里记录的五色诊法,姑娘务必在三天内全部背诵下来,不可差错一个字,我三日后会抽查。”

    我坐在石凳上,大致翻阅一下,幸好内容并不多,三天的时间还算宽裕。

    此刻扑簌簌的樱花瓣飘落在书页上,我抬眼望着粉色樱花如云,仰头审视被宫墙隔断纯净如碧的天空,长舒一口气,我,终于要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了。

    所谓五色诊法,即为远观病人面色,便可判断其内脏器官是否完好。我的记性远好过刺绣女红,三日后的抽查自然轻松通过。

    沈司药合上册子,道“我之前尚在担心内容太庞杂,加之州府秀女多是蓬门出身,识字底子薄些,还打算宽限几日,但瞧你如此轻松,我的担心多余了。”我微笑默不作答。

    司药拢拢鬓发,继而道“我猜你当是书香门第出身,越州,越州有个上林书院倒是挺出名的,记得书院的院主越溪居士,姓苏”

    沈司药露出探寻的微笑。她指名道姓地联系到父亲,想必我的家世背景早已被她摸得一清二楚,无非想从我口中亲自证实。

    “司药猜得不错,家父恰是越溪居士。”

    我正为沈司药探听我的家世而惴惴不安,孰料她不再继续追问,只淡淡道“宫里的日子难为姑娘了。”怜悯的神色溢满眼眸,宛如那日替我诊脉的沈侍医,琉璃明眸。

    而后半月,沈姑姑问病时,留我在身边观察病者气色,推断其可能病症,诊病时另有药女乔希与我侍奉于侧。

    起初我自信满满,蔑视五色诊法只是薄薄一本书册。可惜一天下来,二十来个病人,我却只答对其中两个病例。之前我仗着零散的药学基础,太过自负,心底期望过高,而今挫败感愈强。

    夕阳落下时分,沈司药被领事典药唤去药柜清点一日的药方,留我与乔希二人收拾笔墨砚台。见我无精打采,乔希安慰道“医理博大精深,你才学五色诊法几日而已,已经很出色了。”

    “我还以为很容易,不承想会这么难,刚才走的时候司药的脸色都这么难看,一定是被我气的。”

    乔希拿着收拾了半叠的笺纸敲打我的肩,道“你想得太多了,每天这个时候司药都拉长脸的,你想想,司药与领事典两个人药要检查积压地满满一抽屉那么多的药方子,生怕典药一时粗心用错药,每回都要拖到很晚,心情能好吗”

    乔希一脸认真地说着,我忍不住莞尔,转而道“乔希姐姐跟着司药很久了吧”内药局规制,典药可带领一名药女研习医术,被司药挑中的乔希想必更是个中翘楚。

    “大概一年多了,其实我当初也没想到会被司药挑中,我之前的师傅还常常嫌我差劲,”乔希用笔挠挠前额,道,“你学的入门五色诊法,那时我就学半年多,光那本册子就背了一个月之久,很多字都不认得,所以你完全不用灰心,你的资质应该比我好很多。”

    我笑得愈加厉害,如棠棣之华“乔希姐,你还真能安慰我。”心中实在无法相信内药局最有潜力的药女,与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你不要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这本册子难背,我当初差点就放弃了,死活要调出内药局,但最后还是支持下来了,虽然多数人都只花了半个月,我花了一个月。”

    “世上最怕认真二字,”乔希合上书匣子,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也不能放弃,医书如果反复研究会有更多收获。”

    “扑哧”,虽然乔希说得那样真挚恳切,我还是不禁拊掌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内容很好笑吗”乔希佯怒,叉腰反诘道。

    “乔希姐,我不是笑你说的话,而是因为你”我勉力克制迸发出的笑意,“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跟我爹告诫我哥哥时的表情好像,实在是太像了。”

    “好啊,我叫你继续笑”说罢乔希扑到我身上,挠我痒痒。

    而我不停地笑,笑得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但心却被不断地抽空,空得悲凉如寸草不生的荒漠。因为我思念父亲,所以仅仅一个相似的表情都会唤醒毫无瓜葛的记忆。父亲还好吗哥哥的梨花酿可曾如数埋下了

    大约一月后,院落中的牡丹花都已几近开败时,我才真正领悟五色诊法的基本要领,运用于实际还差的很远。

    沈司药事情繁冗,一边顾及我,指导乔希,一边需处理内药局杂事,渐渐力不从心。只好将我调去后药柜,并指派另一药女裴裳指导我的药理学习。

    听闻对方是药女,我先是一惊,但转而便接受了沈司药的安排,毕竟我是临时安排的药女,连次一级的女史都比我药理丰富,不安排典药,而是药女指导我并不过分。

    裴裳大抵三十岁光景,这年龄并不算太老,尚能涂脂抹粉略略打扮。可她偏老穿着一身杏色绵衣,不出意外绵衣上总会沾染三两点深褐色药渍,发髻梳得松散,总是有几缕乱发飘落。见到邋遢的裴裳,不禁添上几分对她的蔑视之心,而对司药更有微辞。

    然而我以貌取人了。隔日她正教我识药,领事典药匆忙赶来,不由分说将裴裳拉走,半个时辰才回来,询问何事,裴裳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她不知怎么治,喊我去帮忙而已。”

    领事典药不会诊治的病症换言之,裴裳的医术在领事典药之上。为何她却甘心屈居药女之位此等怪事却连人缘极好、消息灵通的乔希都不清楚缘由,猜想大概真有淡薄名利,潜心钻研医术的人。

    一如裴裳随性的装扮,她同样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有求必应,从不自矜医术高超而轻视她人。教我识药时,不断地被人唤去帮忙,仿佛少她这么个药女,内药局就无法运转一般,她也不恼,忙得乐在其中。

    我待在内药局的日子里,期间沐安也来探望过我一次,赠与我些许财物傍身,都被我婉拒,我从宫女口中听闻她在新册封的秀女中算是一枝独秀,当初唯有她与陆凝雪二人晋封才人,而姿容艳丽的她格外蒙皇上青眼相看,半月前从正六品才人晋封为从五品美人。她上下需要打点的人物众多,想必比闲居的我更用得到钱。

    我与新宠宁美人交好的消息顿时在内药局传开,不少对我不利的流言倏然消失。先前沈司药选择毫无药学根基的我做药女,招致内药局等待晋升为药女的女史们颇多非议,如今,妒忌之人全都识相闭嘴,免得我担心人言可畏。

    五月月初的下午,裴裳再次临时被人喊去帮忙,只匆匆扔给我一匾麦门冬,让我仔细摘去里头的心子,她便立即跟人离开了。

    屋里光线昏暗,我搬出一张竹凳,坐在屋外樱花树下慢慢地完成这项繁杂的事情。专注到甚至都不觉察悄然而至的来人,他清清嗓子,我才仰起酸痛的脖子,看清来人,却惊讶得说不出话,竟是那日问平安脉的侍医大人。

    “你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很好,”他一身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掀起下摆,就近坐在青石上,他止住放下竹匾要行礼的我,道,“你还在喝药调理吗”

    “司药说好得差不多,三天前就停了药,”我继续手头的工作,道,“大人怎么有空来内药局了”太医院虽然经常出入内廷,但内药局地位卑微,除非严重的疫病,太医院侍医多半不肯踏足。

    “我给姑姑送些药材来,顺便来看看你。”他对我展现笑容,恍惚间,五月蔷薇的美好似乎都不及他唇间荡漾温柔浅笑,“见你恢复,我就放心了。”

    我低头整理药草,道“多谢大人关怀,锦年现在万事安好,内药局很好,沈司药对我也很好”

    沈未病微笑,仿佛最污浊的欲望也必然会融化在他的眼眸里,面颊上的酒窝隐约浮现,他挽起袖子,动手帮我一起摘除麦门冬心子,道“我还担心你受不了事物繁冗的内药局,姑姑告诉我你还懂得些药理,我才稍微放心。”

    他唤“姑姑”时,我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先前才打听出,沈司药出身医药世家,祖辈起便入太医院侍奉天家,父亲更是做到太医院院判这么高的官职,司药兄弟三人俱入太医院,更是医家奇闻,而今太医院最年轻的侍医就是她的侄儿沈未病。

    阳光穿过层叠树叶漏入,如碎金洒满一地,风声揉碎久违的静谧,却也柔美动听。我顺手拂过飘乱的垂发,恍然想起要紧事情,于是放下竹匾,道“大人且等一下。”

    那日沈司药在我面前点出沈未病为我用药的事,便是提醒我她受沈未病之托而来,今天我恰好当面致谢。

    询问乔希后,我才知道沈未病定期前来内药局的缘由。内药局并无专门供药部门,所有药均是太医院淘汰的下等药材。下等药材药效甚微,沈司药一边在内药局里遍种药材,一边让沈未病从沈家的私药房送来鹿茸、人参等贵重药材。宫内的人也更加敬重沈司药的为人。

    沈司药同意沈未病教授我药理的提议,又将我唤去训话,不外乎机会难得,需要珍惜之类的意思,但她说话时带着暧昧笑容,却令我不安了。

    沈未病每隔一段日子代表太医院前来内药局,查看些疑难杂症,顺便替我解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学生,隔了天便积压许多问题。幸而他耐性极好,遇到书中晦涩的语句,他都能解释得浅显易懂。

    但他对我愈好,我更觉得欠他多得无法偿还。此外人言难防,宫女中有见过我与他在树下面对而坐的情形,多是以为我俩有暧昧之举。

    沈未病在内药局人缘颇好,暗恋他的宫女不在少数。传言大都指我勾引他,多含龌龊字眼,故而一时间内药局传言甚嚣尘上。幸而裴裳要紧时刻,还是出面替我解围,但我心念长此以往并非好事,我并无谓声名,只恐连累他。

    可每次见面之后,话又难以启齿,毕竟我是女子。终于有一天,他离开时,我纠缠的手指几乎要将素绢纨扇上的白流苏扯碎,才下定决心道“大人以后不用再来这儿替我讲学了。”

    沈未病放下手里的酸枝木书匣,那对琉璃眼眸直视我,问道“姑娘何出此言是我教的不好吗”

    我摇摇头,却又侧脸,躲过他探询的眼光,生怕心中的浊念被人看穿,轻轻道“大人无故对我这么好,内药局里有些传言,我并没什么,只是不想大人清誉受损。”

    沈未病了然于心的神色,想必他也曾听闻那些传言,他无所谓的笑道“传言终归只是传言,怎么能当真呢”

    他的推脱未免太过无力,我劝道“众口铄金,其毁销骨。”

    然而他似乎觉得我的话更为可笑,重新拿起书匣,七月扎眼的阳光洒落他身上,他温柔的回答,却变得铿然有力,道“人之在世,无愧天地父母即可,我心昭昭,他人之言,于我何损之有你越在意,传言越是甚嚣尘上。”

    我细细咀嚼沈未病说与我的话,直至晚间乔希来找我打发时光,见我心不在焉地削着水梨,乔希一下就猜到我是为了四处散播的流言犯愁。

    乔希悠闲地啃着我替她削好的水梨道“你啊,司药都不说话,你担心什么杞人忧天。”

    “若是事情真的闹大逼得司药发话,那我多半是要被赶去掖庭了。”

    “司药是心思缜密之人,当初既答应了沈大人的请求,就已考虑到这些,”乔希脸上骤然浮现与司药一样神秘莫测的笑容,附耳道,“你知道吗,沈大人至今未娶呢”

    “沈大人应当已过弱冠之年,怎么会”

    “之前沈大人迎娶过一位正室夫人,是他青梅竹马的两姨表妹,可惜那位夫人命薄,嫁过来一年便去世了,沈大人思念亡妻,迟迟不肯续弦。”乔希对于此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沈大人还真是痴情的人啊”

    “毕竟沈家子息单薄,沈大人总不能一直不娶,沈家上下与司药都为这事着急。虽说是续弦夫人,但也不是没有姑娘不肯嫁他。帝都未婚的公子中,除却陛下胞弟,那位迟迟不肯册立正妃的景王,就数沈大人最为抢手了,”乔希摊摊双手,道,“只是每次他总找出借口推脱,都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被回绝了。就说去年上官婕妤的四妹,上官家的女儿啊,嫁妆都不知会排满几条街,那总该无可挑剔了,但沈大人回绝了,硬说沈氏有高攀上官氏之嫌。如今外头都传言沈大人有断袖之癖。”

    上官氏接连三朝掌控户部,与江淮的商家多有关联,家底殷实,沈氏门第与其相较的确稍显低微,但以此为借口拒绝婚约,不免挑剔。至于断袖之癖,沈未病有如此奇怪的嗜好吗下次倒可以好好试探下。

    “那都是他的家事,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敏感地反诘道。毕竟名义上内廷所有女子的夫君都是陛下,不容除陛下外的男子染指,否则就是灭族大罪。不论我与沈未病有无瓜葛,我背负的宫女身份,都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乔希错愕道“你入宫时嬷嬷没提过吗未被临幸的宫女可由皇后做主,赐婚臣下。”

    我恍然想起似乎有这么条规矩,然而那条规矩甚为苛刻“必须下嫁为其正室,不可为妾,以示天家妇之贵”

    “这次教你的事是沈大人主动提出的,已很反常了,先前他对内药局的药女从来都疏远得很,”乔希挨近我的耳朵,道,“所以那天司药才跟你说,要好好把握机会的,能去宫外总比困在宫里好”

    几日后,我面对沈未病背诵药物时,却收不住纷飞思绪,仿佛有个小人在我耳边重复乔希的话,芳心缭乱,黄岑被我说成黄连。沈未病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失神,只嘱咐我认真些罢了。

    流言重复流传,传话的人也深感无趣,宫内从来不缺新闻,我的是非很快被埋入故纸堆中。

    少了流言骚扰,心境大好,闲来无事,我重新摆出画具,无奈颜色残缺。虽然最高明的画师从不在意颜色多寡,但我素来偏爱色彩艳丽的画卷,黑白二色如同内药局的生活一样单调无聊,故而当裴裳去画院替宫女诊脉时,我第一次主动要求跟去,希望求来些颜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