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那尖刺的疼痛从心尖传开,他一惊睁开眼眸,垂首望去,凝白通透的玉簪直直的插在胸膛之上,汩汩的鲜血溢出,握着玉簪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颜菖蒲紧咬着双唇,直到贝齿沾染上丝丝血迹,赵羽成额上渗出了汗水,“你”

    话音未落,便瘫软的跪倒在地,双膝刺入荆棘,他已麻木,分不清是哪里的痛楚。

    颜菖蒲回转身朝周延喊着,“大人,可否留奴婢一条生路。”

    她甩开赵羽成的手,他一时失了支撑轰然倒地,颜菖蒲向后退着,她从未想过会伤害王爷,即使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泪水四溢横行,眼中却写满了不忍与不安,“王爷不要怪奴婢。”

    周延没想到赵羽成竟这般轻易的倒下,一时错愕,回过神时,又是难以掩藏的兴奋,“哈哈拿本官的佩剑来,我要亲自剐了赵羽成。”

    一道银光闪过,剑已出鞘,周延把画扇扔在身后,向不远处的二人一步步的走来,剑稍拖在地上惊起声响宛如蜂鸣,带起一阵飞叶,他顾不得理好衣衫,松垮的垂在肩头,“赵羽成啊赵羽成,这可太有趣了,被一个小婢女刺死若要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哈哈来,给你补上几刀,死在本官的剑下省得浊你英名。”

    赵羽成半跪在林间,耳边回旋的风声,眼前纷飞如雨的落叶,都不及周延的身影来的清晰,他腾出一只手擦掉额前的汗珠,那刺入心扉的疼却使他瞬间清醒,呵,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么,枉他挣扎如此多年,不过是又回到了终点。

    抬起眼眸才见阴暗的密林中,阳光已投下光芒万顷,纵是如此的黑暗,却在瞬间扫清所有的阴晦。沾满露水的鹿皮短靴兴冲冲的向他而来,赵羽成回过头还想再看她一眼,乌黑的长发,衬出血丝的红唇,褴褛的衣裙,被泪水侵染的双眸,只在这一刹,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弯着唇角,眯起狭长的双眸,不,一切才刚刚开始,怎能就此结束。

    瞬间一跃,腾空抽出腰间软剑,待周延欣喜若狂时,已安然立于他的身侧,冰凉的剑缘置于脖间,周延瞪着双目,能做的只剩下在惊恐中吞咽口水。

    十几丈开外的将领见此逆转,无不慌了阵脚,“快去救周大人”

    赵羽成仰头俯视着远处的众人,齿间哼笑,手腕一抖便在周延的脖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迹。

    “别别过来”周延惊慌的失声呼喊,震得随兵不敢向前。

    “退后五百米。”

    “退后退后给本官退到林外去”

    黑压压的铁甲军瞬间隐蔽在林间,亦如当初的平静,鸟鸣啾啾,水涧泠泠,赵羽成挟持着周延,向后撤退,“说,从哪儿能出去。”

    “向向南”

    剑身一转,脖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赵羽成戏谑的说道,“本王偏要往北去。”

    把周延挡在胸前,这人肉盾牌想必是最安全的武器,侧身前行,才见一旁局促不安的颜菖蒲,“臭丫头,跟紧了,本王现在顾不得你,自己小心。”

    颜菖蒲擦干面颊上的泪水,提着衣裙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青华山是横断山脉,由西向东贯穿,若是向南定是有路的,不过也必定会遭遇埋伏,如此这般,还不如冒险北上,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活路。

    从日头东升一直走到薄暮浅上,终是在一处山洞停下,洞中淌着清水,哗哗的水声激荡在四壁,宛若洪水倾泻,周延被绑在一方巨石上动弹不得,口中还在狂叫不止,“赵羽成快放了我,杀你的是当今圣上,我不过是依命行事。”

    话音未落,一把长剑已穿过胸膛,“闭上嘴便还能让你多活一阵子。”

    看着流淌的鲜血,周延吓得瘫软无力,一时间也闭了嘴,赵羽成坐在清水沿边,用力拔下胸口上的玉簪,额上的汗珠如雨般滴落,漆黑的山洞,只见他微微耸起的双肩,颜菖蒲跪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已碎成千万片,“王爷可好”

    赵羽成气若游丝,向后一倒躺入颜菖蒲的怀中,如纸般的双唇褪尽了血色,“臭丫头,痛死本王了,若不是护身甲,本王真便被你杀了。”

    颜菖蒲的泪水滴滴答答的坠在赵羽成的脸颊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他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本王饿了一天,要找点吃的东西才行”

    她胡乱的擦着眼泪,“这里山林多,定是有可以充饥的果子,奴婢出去寻。”

    她欲起身,却是被赵羽成拦下,“吃果子怎能恢复力气。”他咬牙起身,晃晃悠悠的向周延走去。

    周延恍惚间只见那银紫的身影,和赤血的红瞳,他吓得哆嗦,不知不觉稀稀拉拉尿了一地,“你你要干什么。”

    赵羽成抽出周延身上的剑,血滴飞溅,点点猩红泼在脸上,殷红的剑身上汇聚成线的血流顺缘而下。

    他没有回答周延,四目相对,红瞳映上一丝狡黠的笑意。

    扑哧一声剑穿出胸膛,可怜周延竟无从反抗,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无便陨了命,惊恐迟疑的眼眸,还有微张的双唇永远定格在这漆黑的山洞里。

    颜菖蒲脑中轰鸣,身子从脚底起了麻意席卷到天顶,王爷杀了周延且用那利剑破开胸膛剜出心脏,赵羽成的手沾满的血迹,剑身挑起一团模糊的血肉。

    “王爷”她颤抖着低喃。

    赵羽成沉默不语,如同烤野味般的把心架在火上,颜菖蒲不敢去看,蜷缩着身子退到洞口,滑坐在地,十指深深的嵌入发中,她甚至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定是那鲜血淋淋的场面。

    火声匹噗,照亮了洞口,心绪渐渐平复,斜欹在洞壁旁,说不出的疲乏,浑身酸痛难耐。赵羽成饱餐一顿,又望了望周延残破的尸身,嗤鼻哼笑,在清水中洗净软剑,走到洞口拉起失魂落魄的颜菖蒲。

    “王爷去哪儿。”

    赵羽成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再找个干净的地方歇着。”

    他知道颜菖蒲害怕,怎能在此过夜,拉着她缓缓的在林间行走,暮光倒映在溪水间,照的周身通亮,赵羽成为她摘了野果,虽然有些酸涩,但她却觉得香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即使是树根野草她也是吃得下的。

    山峦高处,巨大的青石上,两人偎依在一起,颜菖蒲抬起头仰望着暮色,无数的星芒闪烁,晃晃入眼却是分不清楚,她不禁自言自语,“如此多的星宿,最耀眼的便是紫微,也是奴婢唯一能认得的。”

    浩瀚的星河,北斗安然而立,斗柄执南,围绕在紫微身侧,赵羽成仰头去看,莫名的心悸,口中不住的轻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如何闪耀也抵不过北辰,想必这便是天意。”

    纵然是星芒,为了那世人倾羡的紫微之位,也需韬光隐晦,甚至千年。

    轻缓的风吹过,鼓起二人残破的衣衫广袖,赵羽成见颜菖蒲缩着双肩,便紧紧的搂过她,手心摊开,露出那枚玉簪,一如既往的通透,簪身已被他洗净显出了本来的模样,她羞愧至极绯红了面颊,无论怎样都是她伤了王爷。

    赵羽成捏起玉簪,斜插入发髻,簪身折射出星般的华光,“这玉簪还是本王赏给你的。”

    她直听得愧疚,“奴婢该死”

    “你救了本王一命,若是能躲过此劫,本王便许你莫大的荣耀。”

    莫大的荣耀

    她从未想过,莫大的荣耀是什么,摆脱奴籍恢复颜家清誉亦或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她欹在他怀中,摇着头,“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

    赵羽成眼眸中多了一丝阴暗,“本王有什么好嗜血性残,留在本王身边,你吃了不少苦。”

    颜菖蒲揪扯着衣襟,幸好如此的夜晚遮盖了内心的不堪,“不论旁的人怎么说,王爷在奴婢心里是极好的。”

    他不禁轻笑,真是个傻丫头,怎会如此没有心机,怀中的颜菖蒲娇小瘦弱,却疏散着令人温暖的气息,拥她入眠,竟有些贪恋

    青华山绵绵不绝几十里,越往北走越发的荒凉,渐渐的草木略见稀少。颜菖蒲拨开赵羽成的衣衫,才发觉用发簪刺破的地方已有些溃烂,几日来,一过晌午赵羽成便浑身发热,只数日,他已瘦了大半。

    方才还碧空晴好,只起了一阵风便阴云而过,低沉的压在天际,轰轰隆隆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瞬间闪电撕裂云层窜入地中。

    搀扶着昏昏沉沉的赵羽成,她吃力的仰着头看去,黑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带起黄沙,一时间分不清白昼。没有半分缓和雨水便倾泻而下,她护着他,却无处躲藏,情急之下,躲到了一方凸起的巨石下,尽管还露雨,却好过全身淋湿。

    她脱下还干燥的外衫,披在赵羽成的肩头,他的脸颊愈发烫了,颜菖蒲蜷缩着与他并肩而坐,呼啸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如肆意的恶魔,吞噬着大地。

    青石檐下积成水帘,眼前的世界愈发的模糊一片,她不安的看着外面,瞧见不远的山路上隐隐约约的人影,佝偻着身子,没走两步便倒在地上。

    她不敢过去,生怕是周延的人手,可过了许久,那人在湿滑的路面上没有爬起,颜菖蒲不由的向外探着身子观望,才发觉不过是个跌倒的老妪。

    她顾不得倾盆而下的雨水便冲出了青石檐,吃力的扶起老妪,“大娘可好”

    老妪满身泥浆,靠在颜菖蒲的身上,“谢谢你姑娘。”

    雨一时无法停止,她搀扶着老妪躲到了青石下,这藏身之所只容得下两人,颜菖蒲站在青石檐外,全身早已湿透。老妪热泪盈眶,“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颜菖蒲瞥了一眼昏睡的赵羽成,热泪涌出和雨水混杂,她咬着双唇思谋良久,才缓缓的开口回答,“大娘,我们遇到了山匪,那些恶人抢了银子不说,还伤了人,我们一路逃亡,如今也不知该去何处”

    “竟是这样,一会儿雨停了先到老身家里避避,看样子你家相公伤的不轻啊。”老妪看着紧闭双眸的赵羽成直摇头。

    你家相公

    颜菖蒲的双颊绯红,却是不敢多说,生怕暴露了身份。这雨来时急走时快,说话间便骤停,黑云轻移显出天日,一番风雨后减了大半的炎热,她背起赵羽成手挽着老妪,在泥泞的山路上缓缓前行,几次险些滑倒。歇歇走走,终在天幕而下时到了村里。不过篱笆围成的院落和几间土胚房,却是另她如此心神安宁。

    半截烛火立在炕桌上,橘黄的火光映出一屋子的暖意。

    “这间房自我儿去了城里便空了出来,姑娘暂且在这儿住着,等你家相公养好了伤再说,这衣服是儿子和儿媳留下的,虽不是好料子,但也干净,莫要嫌弃。”

    颜菖蒲一时间热泪涌出,她接过衣物不住的欠身行礼,“谢谢大娘。”

    只不过普通的粗麻衣物,摸上去还有些剌手,她顾不得自己便先为赵羽成换上,村里没有大夫,只有个会给牲口看病的老人,拿烧红的匕首剜去胸口腐烂的肉,又敷上碾碎的草药,幸好只是刀伤,颜菖蒲有十二分的不安,却也只能寄托在老人的身上。

    一直折腾到快天明,看着他胸前缠满的纱带,颜菖蒲握着赵羽成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身上本就有许多旧伤,如今又是多了一道,他是那样尊贵的人,脑海中犹是他俊朗的身姿安然立在城墙上,厚实的大氅挂着雪粒,趁着夕阳霞光,眉宇间挡不住的王者英气,可如今怎就变成如此

    她不忍再看,挪到炕沿旁坐着,时不时的在灶台里添些柴火,眼眸中黯淡的情思不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便闻鸡鸣,此起彼伏不间断。赵羽成终是清醒了,抬起沉重的眼帘,见那穿着碎花红衣的小妇人安静的坐在炕沿,乌黑的发丝裹在蓝底白花的头巾里,俊俏的侧脸勾出朱红的唇线,睫毛如翼,在火光中晕出浅浅的光泽。

    “臭丫头”

    她万分喜悦的回过头,爬到了炕上,“王爷醒了药已经温了多次,现在正热着呢。”

    只一青釉碗,细白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却还是从碗沿缺瓷处漾出乌褐色的药渍,赵羽成蹙眉,“这是什么”

    她局促不安,食指在碗壁上婆娑,“是是草药,王爷喝了吧,奴婢熬了一整晚。”

    赵羽成见那一团黑糊糊的便没缘由的作呕,“总是要让本王知道那是什么吧。”

    那是什么颜菖蒲怎能说的出口,不过是常给牲口吃的草药,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他定是不会喝的,她急的憋红了脸,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锅台,扭过身子不去看他,“很多草药在一起,奴婢也记不得了,王爷快喝了吧,奴婢熬了米粥,喝喝了药才能吃米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